2012年10月20日 星期六
記古腔粤曲大師 - 李銳祖先生
記古腔粤曲大師 ~ 李銳祖先生
今秋得王君如老師來電謂李銳祖先生月前己逝,消息亦係耳食得來,細節不甚了了. 聞之頗為愕然,上網搜尋之下,方悉祖叔在六月二十四日逝於老人院中,享寿九十二歲.
祖叔在粵劇界中,無人不識者矣,我雖非曲界中人,然亦是一名粤曲愛好者也. 祖叔生前好與文藝界中人往來,故書畫界前輩名人,尤其四五十年代曾在澳門居停者:如張大千,鄧芬,楊善琛等多為他老友. 我認識祖叔亦有廿多年矣. 記得在九十年代初,一群文藝及曲藝界前輩在每星期四於九龍彌頓道的敦煌酒樓舉行茶會,無須報名,闔興乎來. 每次聚會人数每達二三十眾. 記得的老師有何竹坪,何敏公,潘文蔚,陳荆鴻潘詩敏夫婦,劉秉衡夫婦,龍子鐸,李國明,劉悅笙,何幼惠,伍彝生,顧植愧,陳琳夫婦,李福全,陳明真,陳謙,胡卓麟,何道根,許冀賢,禢兆,羅博臻,李煥平,邢寶庒,金舜影,陳禮源,孔平孫,唐積聖,區二蓮,李國泉,周聪玲,何麗生,陳勉良,梁詩敏,李鳳琼,二嫂等都是書畫篆刻界的前輩. 曲藝界的則有李銳祖夫婦,馬銘昌夫婦,蔡昌壽,潘焯,郑綺雯,盧筱萍,程德芬等.而在下則是最年青的一個,什麼界都不是,只是個附庸風雅之徒而己. 這茶局維持到千禧年初,敦煌酒樓結業後,便移師到佐頓道地鉄站旁的金皇朝酒樓,但出席人數則大不如前矣! 那時祖叔夫婦都己是八十中人,行動漸感不便,也漸少參加. 因他住在湾仔駱克道一幢沒電梯的舊樓,遠行不便,我們幾個老朋友遂多約祖叔夫婦在鄰近他居所的xx酒樓飲茶談天.
記得有一年,他知道移民外國的兒子要回港旅遊, 倆老不辭辛勞,拼了老命收拾居所, 勻出一個房子,弄得乾乾淨淨,一心侍兒媳回來小住. 我們勸他不要白費氣力,因年青人的想法跟老年人不同. 但他愛子心切,苦苦不聽. 結果事果如我們所料. 两老當然是失望的了. 今天我寫出來是希望普天下的為人子女者,能感受到父母愛護兒女之心是無微不至,是沒有任何條件的. 即使你不欣賞父母為你所做的事,最少也應感恩.
當年祖叔, 如在港的話,幾每會俱携老伴同至. 我等呼其妻曰亞姆. 大祖叔两歲.清清秀秀,比祖叔矮些,說話輕輕的,透着一股老民國閨秀的氣質. 她似有輕微老人症,上厕有時也認不得路返席,故祖叔對亞姆是吋步不離,呵護備至的.每次茶敘,一坐下不管滿枱點心飯麵,必叫义燒飯一碗,讓亞姆吃半碗, 他自己吃半碗.並笑對我們說: 『如要老婆聽話,未夠八十歲,切勿讓她吃飽飯.』 祖叔為人樂觀,性格開朗,善談,笑謔不禁. 記憶力尤其驚人,話匣一開,幾十年的往事,梨園典故,老倌趣事,文壇佳話,如數家珍,滔滔不絕. 在二○○一年秋, 祖叔用私蓄製作了一套兩隻音碟, 硬套精装,中印其肖像,上直題<李銳祖>三熨金大字, 下書<粵曲古腔歌樂精萃>拿到席間送给老友,聲明要收回十元利是一封,多不收,少不要,撥充善舉云云,一時傳為佳話. 又告曰,彼己將一套竹製中樂器送与澳門政府.將被置於回歸後聳立在新口岸之觀音像塔下,供人欣賞. 但非常遺憾的是: 我日前造訪,什麽也看不到.看來祖叔會很不高興的. 說到竹器,不得不提到祖叔有一件用薄竹片串成的竹背心,表面非常精細光潔勻淨. 他常在夏天穿出來讓老友欣賞.
直到千禧年初,兩老返澳門在雀仔園的老屋定居,兒女孝順,生活是無憂的. 順带一提是他跟澳門舊賭場前輩,綽號<鬼王>的葉漢先生是兒女親家. 他返澳後,亦時有彼此通電致意. 幾次欲与明真道兄与馬銘昌夫婦前往探望,一說經年,终因眾友年事漸高,健康欠佳而未果. 潘悼兄先逝於二○○三年杪, 到二○○四年陳明真兄病逝於香江. 而馬銘昌兄病目日深,不能視物, 王君如師亦足不出户久矣,蔡昌寿兄亦因足疾而不良於行,此議遂成畫餅. 後來聽朋友說祖叔夫婦因起居需人護理,己搬到清安醫所的老人院居住. 又有朋友說到澳門却找不到清安醫所的老人院所在,心更懸掛老友近况. 結果把到2010年春,馬兄知我回鄉掃墓,會途經澳門,遂囑其幼女雯霞赴澳隨我同往探視祖叔,代致問候. 盖此時馬兄亦健康甚差,不能出門矣.
是午与小妹同至荷蘭園附近之清安醫所之老人院, 院舍為一两層葡式舊建築,坐落在聖母大教堂之右側, 門前便聖堂前地,旁是花園,環境清幽. 敲門尋問,姑娘說他正午睡,問要否叫醒他? 我說切勿打擾老人家,讓他多睡一會,我們二時後再來好了. 遂步回荷蘭園,小憩於禮記氷室,欲尋其老板-鄺冠雄兄小敍. 盖鄺兄乃吾在澳唸中學時之同學也. 垂詢之下,驚悉鄺兄年前染疾,留家中休養,己不能視事矣.聞之不勝感喟. 近二時,往附近葯房購蟲草雞精兩盒往訪.至院,祖叔己穿着整齊,正襟危坐於一高靠背椅上,雙手置於膝上,看來精神頗好. 雙目猶烱烱有神. 趨前執手相呼,報上名字,祖叔僅能微微頷首及移動手指以示知道而己. 小妹亦自報身份乃馬銘昌兄之女,祖叔亦頷首示意記得,盖曩時小妹每陪伴雙親出席茶敘者也. 提到蔡昌寿,王君如等老朋友,更是頷首扣指連連. 旁之姑娘說他女兒日前方自海外返澳前來探視云云. 又謂亞姆住在二樓,如欲會見則要派人移她下來會客厅. 吾等連呼勿勿,請代致意可也. 稍坐片時遂依依執手告別. 期間小妹問要否拍照留念,吾連連擺手,囑在院外拍照以誌此行可矣! 盖吾恐諸友好睹祖叔暮年此照,徒增傷感耳. 吾離去時己略有不祥之感,祖叔此去,亦實意料中事! 能無苦痛而逝,亦屬福有攸歸矣! 走筆至此,閉目小休,彷彿見到祖叔在他老友潘卓的壽筵上,肩上掛着龍舟鼓鈸在台上引吭高唱<孝順歌>的高大身影. 最後我要借用清人-鄭爕悼念老朋友李鱓的挽联,略改数字來紀念祖叔.
無不開之船,打槳揚帆,老先生脫離苦海.
有未完之戲,停鑼歇鼓,眾後輩賡續歌壇.(原句:眾小子收拾壇場)
今年歲首,馬兄亦歸道山矣. 僅祝潘悼,陳明真,馬銘昌,李銳祖等數位前輩老友能一同聚首九天,暢論曲文. 鳴乎!尚饗!
辛卯歲十月初一日, 黎錦波草於香澥
懷古腔粵曲大師 ~ 李銳祖老先生
廿年回首思茶局, 又見祖叔伴媼來. 每向鬢邊頻细語,時同友儕共啣盃.
濠江偶得師消息,遂往<清安>探一回. 互對無言難惜別,惟餘古調數聲哀.
註:<清安>乃<清安護老院>也.
辛卯歲除夕於碧湖 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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