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的杭州与臨安
今年初因公去了幾趟杭州和臨安,
對這两個地名起初甚感迷惑.
不明為何今天的杭州是古臨安,
又今日之臨安市又不是南宋時的京都臨安,而是一個小縣城而已.
後經查考,方悉其故.
亦平日不讀書之過也.
宋朝太祖趙姓(趙康胤),
史稱<趙宋,>,以别於取東晉而代之的南朝宋武帝(劉裕)之<劉宋>.
北宋首都-汴梁,亦叫東京或開封.
又稱北宋,以别於徽欽二宗為金人所擄後,南遷到臨安之南宋.
<開封>之名始於漢代.
古時此地在夏朝叫<老丘>,商,周時名<囂>.
戰國魏惠王遷都於此,稱大梁.
秦時降為浚儀縣,屬三川郡治.
迄漢始名開封.
東魏時隸梁州,北周時改梁州為汴州,此乃開封稱<汴>之始.
到五代,除後唐外,餘之後梁,後晉,後漢及後周皆先後定都於此,時稱東京開封府或東都.
唐時改屬陳留郡.
宋太祖以為都,稱汴梁,或東京開封府.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之地–陳橋,即為距開封四十里之一個小鎮.
金滅北宋後,初以為都,稱汴京.
後金主遷都至中都大興府(即今之北京),改汴京為南京開封府,稱陪都.
元滅金後,復名開封.
宋人張擇端所寫之<清明上河圖>中所细描的便是北宋京城開封的景象.又北宋遺民孟元老所著<東京夢華錄>,對當年都城汴梁的地理,人物,宮室,寺廟,官儀,慶典,風俗,飲食等等都有極細緻的描寫.
今日之開封市為河南省的地級市.人口約五百萬,是個歴史名城,有七朝(魏梁晉漢周宋金)故都之誉,亦為中原經濟樞鈕.
又北宋時之東西二京乃指開封及洛陽.
而古稱之東西二京乃指長安(今之西安)及洛陽.
杭州府,春秋時吳越二國之境也,本名錢唐,又名臨安,武林,餘杭.
漢為會稽郡,隋置杭州,大業時曰餘杭.唐復置杭州.五代吳越王錢鏐建都錢唐.稱西府.
北宋時為杭州府,南宋為臨安府(首都),元為杭州路,明清叫杭州府.為浙江省治所.
清嘉慶年間1927置杭州市迄今.
今日之杭州市乃在南宋首都臨安址之上,浙江省省会,華東第二大城市,人口逾八百萬,是浙江经濟文化交通樞紐.
杭州亦為一著名之旅遊城市,以西湖及西溪湿地最負盛名,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美譽.
至於今天的臨安縣(96年改市)
古稱餘杭,後漢時為臨水縣,晉武帝改臨安,梁,陳間廢,唐復置.屬杭州,乃係一個在杭州以西四十餘公里,天目山之陽的山區市.
人口(包括流動人口)約四十餘萬,下轄臨安,昌化,於潜三縣.
臨安地方雖小,卻很有名,因此地乃晚唐五代時期-吳越國主-武肅王-錢鏐之故里也.
錢鏐為臨安人,少失學,為鄉里無賴,販私鹽為活.
唐末世亂,投唐將董昌麾下積功為都指揮使,以平黃巢之亂有功,遷鎮海軍節度使.
後叛唐殺董昌,佔蘇南两浙一帶一十三郡,自立為主.
到後梁-朱存忠為帝時,被冊封為吳越王.
於公元893年立國,定都錢塘(今杭州),年號天佑元年,翌年改元天寶,傳五世.
迄978年錢俶降宋,享國八十六載.
清-王士禎<漁洋詩話>之<陌上花>詩本事中云:「五代時,吳越文物不及南唐西蜀之盛.
武肅王寄妃詩云: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二語艳稱千古.」
又在其<香祖筆記>中謂:「錢武肅王不知書,而致夫人書云:'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不過數言而姿致無限.」
後世多依其说.
然考東坡-<陌上花>詩序中,只云及吳越王妃事,未提錢缪,蓋吳越王朝,共有五主也.
姑先從此说.
錢繆是開國之君,武夫出身,讀書不多,但他想不到令他名留千古的,不是他創國的雄才偉略,而是他寫給返故里臨安歸寧的髮妻(吳越王妃)之家書中句:「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九個字.
錢鏐泉下有知,實在應感激宋朝的蘇軾和清朝的王士禎两位大詩人.
蘇軾在赴杭州通判任中,過臨安時寫下<陌上花>詩.
其序曰:遊九仙山,聞里中吳兒歌<陌上花>,父老云:吳越王妃每歲春必歸臨安,王以書遣妃曰:「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吳人用其語為歌,因感其歌含思宛轉,聽之淒然而其詞鄙野,易其詞曰:
陌上花開蝴蝶飛,
江山猶是昔人非.
遗民幾度垂垂老,游女長歌緩緩歸.
陌上山花無數開,
路人爭看翠軿來.
若為留得堂堂去,且更從教緩緩回.
生前富贵草頭露,
身後風流陌上花.
已作遲遲君去魯,猶教緩緩妾還家.
註:君去魯:用孔子别故里典.不忍别去之意.
此歌一出,馬上膾炙人口,後再經王士禎之附说,
遂使錢鏐垂名千古,實始料所不及也!
地以詩名,人以詩存.信焉!
註:王士禎,清-山東人,本名士禛,以避雍正諱,改名士正.
乾隆時諭命改為士禎.
號阮亭,别號漁洋山人.
順治
十五年進士,官至刑部尚書.善文詞,尤工詩.有<池北偶談>,<漁洋詩話>....等数十種傳世.
然稍晚於王氏之清人紀昀(曉嵐)則另有一說.
他在所著的<蘇文忠公詩集批註>中懷疑王士禎之說有誤.
他指蘇詩所寫,應是「指錢俶歸(降宋)朝(之)事,(而)用事殊不論.」似較可取.
紀此句之意是指蘇詩所敘者應為吳越末代降王錢俶事,非開國之君錢鏐事也,王士禎所言不過是未經細考而想當然矣之論,應是錯的.
吾亦以為是.
盖按坡公詩意,
第一首之二,三句,不應是錢繆開國時事,而應指錢俶降宋後事,否則何來「江山猶是昔人非」及「遗民」呢?
況錢俶能文,有陶穀為序之詩集<正本集>傳世為證,又<臨安志>中有載俶妃黃氏修建雷峰塔事,亦可作旁証也.
註:
紀昀,清-河間人,字曉嵐,乾隆十九年進士,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博覽群籍,有文名.
任<四庫全書>總編纂.
著作有<閱 微草堂筆記>等傳世.
其次說到<於潛>縣了.
此地亦因蒙坡公题詩而被世人認識.
有幾句詩,很多人都會唸,但沒幾個人知其出處者.
以下的一首
<於潛僧-綠筠軒>便是.
蘇轼在赴揚州通判任途中,過<於潜>小縣,訪故人於潜令.宿金鵝嶺僧舍之<綠筠轩>中.
舍四面環竹,環境幽絕,真是風過龍吟細細,入目蒼翠森森.
主持僧慧覺能詩,轼与談禪甚悅,乃遗詩以贈.
詩曰: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
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
士俗不可醫.旁人笑此意,似高還似痴.
若對此君1仍大嚼,世間那
有揚州鶴2.」
註1:
此君,
竹也.
晉王徽之嗜竹.
偶宿友人家,即命僕立栽竹.
人問其故?
答曰:「不可一日無此君.」
註2:
揚州鶴:
四人論平生快意事.一曰:多財;
次曰:乘鶴作仙;
三曰:作揚州令;
其末者最貪,意欲三者兼得.
乃
曰:「腰纏十萬贯,騎鶴上揚州.
」
後人以喻極得意之事,
亦作奢望解.
至於另首
<於潛女>,
比較少為人知.
唯好老蘇詩文者,定必讀過,而對<於潜女>三字一定留下深刻印象.
詩中大意是说當年轼過<於潜>,道中見當地婦女都穿白衣青裙,赤足,頭梳大义角高髻,髮上橫穿尺多長,大可遮额之大銀梳為飾.
一年到頭,好天下雨都是這種打扮.東坡說這種婦女服飾起源很古.源自漢初吳王劉濞內宮婦女的装扮.後來又傳到五代-吳越王錢氏的年代.
如今這些王者都不存在了,但當年的服飾裝扮還遺留在民間.
在風光明媚的春日黃昏,看到少年男女在溪邊相會.
令人相信男女之情是不分貧富和階級的.
(姬,姜,古齊魯二國之大姓,貴族婦女之代稱)
其文曰:
青裙縞袂<於潛>女,两足如霜不穿屨. 角奢娑鬢髮絲穿杼,蓬踏障前走風雨.
老濞宮妝傳父祖,至今遗民悲故主.
苕溪楊栁初飛絮,照溪畫眉渡溪去.
逢郎樵歸相媚嫵,不信姬姜有齊魯.
此真「地以人名,人以詩傳」之最佳印證也.
若無坡老之詩,有幾人知道<於潛>這偏僻小地方和當地婦女還保留着遠古服飾的遺風呢!
最後要提到的是昌化縣–雞血石之鄉了.
昌化,上溪鄉,玉岩山出雞血石.
其佳者值僅次於價逾黃金之福建田黃石.
其質以羊脂凍為上品,烏,黃,灰凍次之,藍綠地為下.
血色則以全紅為最上,四面,對面次之,單面,頂脚,局部紅為下.
然今日之佳石,價值連城,已非吾輩之玩物矣.
吾曾於臨安大街上蹓躂,其間石店林立,令人眼花缭亂.
唯可惜者是龍蛇混雜,真假難辨.
價格高低相差極大,動輒以千萬計,實令我等窮措大汗顏也.
廣生兄以两千大元購二小石,俱約二指大小,色質僅下品而已.
一印石自留,一小擺件以贈我.
吾歸倩孔平孫老師為治之,翌日師來电曰:石沙太重,無能為也!
石賈之奸若此,奈何!
癸巳荔夏,
浩明撰於大埔雨窓下.